为旭果有道乎？
——解读胡秋萍的书法艺术
高尔基说：“我所理解的美，是各种材料——也就是声调、色彩和语言的一种结合体，它赋予艺人的创作——制造品——以一种能影响情感和理智的形式，而这种形式就
是一种力量，能唤起人们对自己的创造才能感到惊奇、自豪和快乐。”观看河南女书法家胡秋萍的书法作品，我们就能强烈地感受到这种形式——力量的冲击。
胡秋萍是一个有明确创造意识和强烈创作欲望的书家。她善于运用各种艺术手段来表述自己的审美追求。她对书法艺术有一股执著的近乎殉道式的迷狂，自垂髫操笔，至今三十余载矢志不渝。而天生丽质的她，却又偏有一腔男儿的热血。方正宽博的颜体，对于她早已是“鲁国一 水，难容横海鳞”了，于是王铎的惊世胆魄、峥嵘气象使她找到寄情的渊薮。十几年对于王铎的浸淫熔铸，成就了她刚毅豪放、郁勃沉毅的书风。而她又不是那种一旦风格形成就一个路子写到底的书家，她总是在不断地创造。每一操觚染翰，她都力图运用各种不同的艺术语言使书写内容和表现形式高度和谐，从而表达一种明确的艺术信息。所以她的书法虽以王铎为基调，而面目各不相同，形式极为丰富。
 近年在书法理论界的争论中，有一个关于“书法有无创作”的问题。一派观点认为，书法只是文人雅士在技巧精熟前提下情趣韵味的自然流露，并不是刻意创作出来的。换言之，但凡学问、技巧达到相当的水平，于书法乃是咳唾成珠，信笔挥洒即为经典，而达不到这种水平的人，再努力创作也难称艺术。这种观点反映的是文人书的狭隘立场。任何一门艺术，离开了创造、创作、创新都会停滞不前而最终失去生命力。一部书法史，无疑是一部艺术创造的历史，只是在不同的阶段，创造的重点有所不同罢了。作为具有明确的现代意识和艺术责任感的书家，胡秋萍不甘于仅仅对书法作余兴式的把玩，她把书法作为毕生的事业。本来她有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，然而为了心爱的艺术，她宁可辞去那份煊赫而忙碌的工作，全身心地投入到艺术天地中去。可以说，这份勇气、这种超凡脱俗的功利观在当今世界是并非人人都能具备的。要研究一位书家，就不能不涉及其艺术流派。很多书家不愿意谈流派，更不愿把自己圈进某个流派的小圈子。究其原因，一是他们 认为流派概念和流派理论往往不能直接指导创作，艺术家并不是为流派而创作的；二是一说到流派往往涉及许多令人生厌的人事纠葛，因此许多艺术家宁愿独守寂寞，而不愿把自己搅进是非场里；三是理论界对流派缺乏准确的表述和划分。
其实流派是一种客观存在。一个艺术家属于某种艺术流派，有时并不取决于他的主观愿望。流派归属标志着一个艺术家的审美取向和风格特征。弄清这个问题，对于寻绎其艺术道路，把握其艺术定位和未来走势，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。
作为崛起于改革开放以来的书法新时期、生活在中原地区、在当代颇具影响的书法家，胡秋萍的艺术风格无疑属于书法新古典主义派。她的书法以颜体植基，而以王铎为主要面目。王铎是一个伟大的书坛变革者。他虽然在理论上力主二王，然而他的变革实践则主要以“法兼篆隶”为指导，自觉地吸取古典时期雄强率真的书法精神，从而趟出一条迥异于“赵董派”文人书的新的艺术道路。胡秋萍从王铎那里所吸取的，正是这种精神。她的用笔，大多以中锋为主，简化提按顿挫，淡化行笔技巧，甚至把牵丝映带的虚笔也当成实笔来写。她不喜欢用小情趣来炫耀自己，也不屑于用小技巧来取悦读者。她的作品有一种海纳百川的恢弘气势和摧枯拉朽的磅礴伟力。在一座假山面前，你可能会挑剔某块石头摆得不是地方；然而如果你面对一座万仞山峰，还有这种挑剔的必要吗？恐怕你只能为它的奇伟险绝而赞叹不已了。
那么，这是否意味着胡秋萍的书法是非技法的？非也。尽管她的书法从总的来说是以气势胜而非以技巧胜，然而在用笔、结体、章法诸方面，胡秋萍仍然向我们展示了她丰富的艺术语言和深厚的传统功力。她笔下的线条圆劲柔韧，富于质感，隐含篆意，墨色变化丰富，提按虽不常用，然偶一用之，则别有韵味，结体大开大合，紧结处过于王觉斯，而开张处又不让康南海。摒弃纯粹的技巧玩味，而以气势和技巧相结合，表现率真自然的生命状态，这正是新古典主义书法的主要特征之一。
胡秋萍是一个不甘守成、时时创新的艺术家。翻开她的作品集，几乎每一幅作品都能展现一种新的面貌，绝没有观看有些作品集从头到尾一个面目的那种单调和沉闷。她总是不断地用各种手法、各种形式，表达不同的审美追求和艺术境界。她创造了许多新颖的形式：有的用小楷或小行书回环书写如璇玑图；有的打破行距、字距，使奔涌的河流汇成一片汪洋大泽；有的边缘参差、字迹漫漶如出土的布帛文字残片……这些形式并非标新立异，它们都有效地传达着某种特定的艺术信息。在风格基调上，胡秋萍也不愿死守一途。近年来，她一改浸淫多年的王铎书风，尝试以包豪斯的形式构成理论指导书法创作，风格令人耳目一新。
对于胡秋萍的变革，书法界议论较多，可谓毁誉参半。而她自己则表示不在乎别人怎样说。我赞成胡秋萍的执著、勇气和自信，没有自信，艺术家就无以自立。胡秋萍的变革，其意义在于冲破了传统的书法审美观念的束缚，以新颖的艺术形式和丰富的情感内涵，开辟了一个新的审美境界。她大胆冲破古人创造的经典模式，但却并未冲破汉字的文字规范；她敢于违背许多年被视为常规的审美习惯，但却并未违背艺术发展的规律。我们看胡秋萍以前的作品，除了看到她深厚的传统功力之外，其他信息就不多了；而看她眼下变革创新的作品，却可以获取多方面的艺术信息。胡秋萍说：“我们不能将有限的生命无限延长，更不能一生都用古人的话语阐释个人的思想感情，因为它们放在一起不能整合。于是我转向内心，挖掘与人不同的那一点，将真实的情感用笔墨倾诉在纸上，用书法与这个世界沟通。”古往今来的书法语言、书法元素，不正是通过艺术家的心得以整合，从而呈现出多姿多彩面目的么？
笔墨随时代，诉诸理智者也；兴来不可遏，诉诸感情者也。韩昌黎谓：“为旭有道，利害必明，无遗锱铢，情炎于中，利欲斗进，有得有丧，勃然不释，然后一决于书，而后旭可几也。”昌黎先生以局外人的清醒理智，说这话是容易的，然而放在书家身上就决没有如此轻松，不知胡秋萍女士能解此悖论否。（左下两图均为胡秋萍书法作品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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