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ttp://www.cnsdm.com/来源:灌天艺术网 作者:刘亚平
我永远记得九岁那年父亲说的一句话。
那时候,父亲和母亲离婚不久,我随父亲住在厂里分配的一套16平米的房子里——两张床,一个书桌,一个衣柜是所有的家具。一天放学后,我邀请一个同学到家里玩。那是我转学到厂子弟校以后发出的第一次邀请。一进门,同学环顾四壁,然后惊讶地大声说:“你们家好穷啊!”“穷”意味什么,九岁的我并不十分明白,可是那惊讶声里的鄙视和不屑我却明白,我感到羞耻。 傍晚,父亲哼着歌儿出现在门口(现在,我为他的轻松愉快感到疑惑),我立刻质问他:“爸爸,我们很穷吗?!” 父亲一楞:“谁说的?” 出于一种自尊的本能,我抿着嘴沉默,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了。 父亲没有追问,他牵起我的手,把我带到他的床前,猛地掀开床单,露出下面的废纸。这些写满字的报纸、皮纸、宣纸,足有两床被褥那么厚,是父亲经年累月练习书法的见证,我当然知道(其中有小部分还是我写的呢), 可是,难道它们有什么秘密吗? 在我疑惑的时刻,父亲说了这句让我永远难忘的话: “平儿,我们很富,不是一般的富。我们的财产全在这里,而且没有人可以偷走它。” 父亲的话虽然腔调不高,但声音里有种不容辩驳的自信,甚至是骄傲。我顿时抬起了头,满怀信心。而且,在多年以后,无论经历怎样的物质匮乏,我也不曾垂下头示弱。我知道,从九岁那年开始,我就是个富有的人——“拥有知识和精神的充实”,这是一个父亲留给儿女最丰厚的家产,任谁也夺不走。
父亲对我说这段话时,还是一个而立之年的书法狂热分子,三十年白驹过隙,如今也算本地一个小有声名的老书法家了。随着这小小名声而来的是各种传言,什么身家几十万又置办了几处房产…云云。有时,我们父女俩在街头散步,更有好事者拦着去路,眼里透着惊羡,或恭维,或打听:“刘老师,您发了哦?”每逢此,父亲总是和我相视一笑,然后气定神闲地答曰:“发了。发了。” 听者反倒将信将疑了!其实父亲的回答实在是句大实话。三十年不断的笔耕,单是耗去的纸墨又何止几十万,说是身家百万也不过分啊;四海之内皆有会心之友,情义相通,若说房产又何止几处!更何况,近年来父亲的书法创作渐入佳境,渐能领略"取会风骚之意,本乎天地之心"的恣意,而他的身体在心平气顺的状态下也越来越健康。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,是生气勃勃的一天,快乐充实的一天,就象那老树上频发的新枝一样。
发了,的确发了,父亲的财产越发越多了呢! |